第二章 小七
汪平雨说：“这次非同一般，千万别传出去。”
齐四说：“传个屁。”
汪平雨说：“你懂我，我是屁，不值得传。”
齐四说：“滚！”
汪平雨说：“不急，这次专门拜访富贵大人，晚上请我吃酒。”
齐四说：“竟然搭上富贵大人，路子越来越野。”
汪平雨说：“日本人托富贵大人与贺天刚接洽，商量收编的事。”
齐四假装不在意：“你凑那门子热闹。”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汪平雨伸伸懒腰，“有件事我警告你，你一个财迷，不拉山头，不抢地盘，买卖军火迟早翻船。”
齐四说：“子弹比大洋值钱。”
汪平雨说：“有事千万别瞒弟弟。”
齐四说：“我想攒钱娶媳妇。”
汪平雨说：“抽空给你弟媳抓几副调理的药。
齐四读过两年私塾后去县城求学，无奈身体素质极差，无奈退学。热心的老师推荐了一位精通医术的道士，齐四跟道士吃住在道观，身体逐渐康复，又学了许多医术然后游历江湖。依靠秘方诊断抓药，熬制膏丸谋生，其间接触到**人，秘密入党，受党组织委托回乡建立情报站。跟组织单线联系，利用家族势力掩护身份，向游击提供了大量弹药，尤其子弹，为潘胡子领导的抗日游击队壮大起到关键作用。
这里不能不说齐东瓜。
齐东瓜的父亲排行老大，黄鱼镇大财主，雄霸一方。齐东瓜在后辈也排行老大，父亲死后继承衣钵，势力更加雄厚，号称小霸王。听上去夸张，在这么一个偏僻的小镇竟然有如此嚣张的绰号。那是因为齐家有一支护院队，内压外打，在匪患猖獗的年代至少保证黄鱼镇没有受到外部侵袭，曾有一次团灭一伙企图抢掠黄鱼镇的匪帮。
这一战奠定了齐东瓜的江湖地位，他继续招兵买马拉起一支队伍，自封黄鱼镇镇长兼保安司令，竟然受到县里认定，干脆直接委任。
日本鬼子打过来，县保安司令率部投降，亲自上门劝降，许以高官厚禄加上鬼子大兵压境双管齐下，齐东瓜摇身一变为汪伪的队伍。
茶楼夜里非常热闹，各色人物纷纷汇聚，伪官员吆五喝六支摊子赌博。看上去很乱，其实很规矩，没人胆敢生事。齐四只忙着端茶倒水，记帐收帐。鬼子夜晚不敢踏出炮楼，所以造成茶楼独特的喧嚣。
过去，潘胡子夜里摸进镇子偷袭鬼子，鬼子后来学乖，晚上不出来。潘胡子半夜杀到炮楼附近打冷枪，让鬼子不得安宁。随着游击队实力大增，已经无视黄鱼镇四处出击，黄鱼镇的鬼子才松口气。
午夜后，人去楼空，齐四独自面对一地羹垃圾，点根烟，静静的喷云吐雾。
啪，啪啪，有人敲后窗。齐四敏捷起身开窗，一人站在窗前，背后一片黑色的夜幕。
“胡子。”齐四搭手将来人拽进来。
来人是游击队长潘胡子，年轻的轮廓，敏捷干练。潘胡子面容干净并没有胡子，起初以潘胡子为名宣传抗日，秘密组织抗日武装，名字渐渐传开后，索性就用这个名字。
潘胡子说：“搞点吃的。”
齐四紧张的问：“啥事。”
潘胡子说：“情况有变，赶了一天的路，让我睡一会儿。”
齐四去见齐东瓜报告情况，作为齐冬瓜的耳目时常得到好处，少不了经常汇报日常见闻。
齐冬瓜正要去鬼子炮楼，让齐四跟着，齐四自然乐意。
炮楼被四面围住像一个大院子，一排平房和马厩，堆积的物资蒙着帆布。空气中漂浮诱人的肉香，矮胖的鬼子小队长正和几个便衣说话。见到齐冬瓜进来，招手唤他过来。鬼子小队长算半个中国通，能将半生不熟的中国话，让齐四讲述近期镇里的事情，便衣们围拢过来。
齐四怯生生的，说话结结巴巴讲述茶楼近期琐事和路上见闻，都是不痛不痒的鸡毛蒜皮。其中也讲了黄先生短暂的停留，吃干粮，下棋，只隐瞒了传递良民证的细节。
炮楼能够直接俯视贰味茶楼，如果鬼子留心，一定能够观察到出入的人，这个没办法隐瞒，何况属于业务范围，没必要隐瞒。
便衣里有个头，忽然变脸，下令扣留齐四，鬼子小队长将齐冬瓜打发走。
齐四马上被捆绑一团，吊到木杠上挨打，逼他交代贩卖良民证的事。
这顿打挨的不轻。
齐四实话实说，一切源于唐庄的周婆子，周婆子是镇长富贵的姘头，良民证是唐庄维持会开的。周婆子派人来黄鱼镇放到茶楼，一次最多三张，总共没放几次，也是最近才发生的。
茶楼有寄存物件的传统，一张良民证一个大洋，寄存别的便宜。只要来人说出小七，就是物件的人，齐四赚寄存费。
先后收了十二个大洋，一个没花，存在橱柜酱油坛子里。
鬼子派人去茶楼，果然从酱油坛子里取出十二个大洋。
小七是谁？
齐四直呼冤枉，周婆子这么交代的，我不认识，我去过唐庄，在周婆子的杂货铺没见过叫小七的人。
齐四说出最有份量的辩护词，富贵大人介绍我跟周婆子认识的，她给你们做事，和我一样。
鬼子认可齐四的供词，松绑安慰，鬼子小队长皮笑肉不笑，你通过考验，以后就是我们的人。搜缴的大洋肯定没影，齐四还连声感谢。
日本人扬言，齐四走私违禁品，没收一切资产，意味着茶楼易主。
齐冬瓜将齐四接到家里闭门养伤，一番好言相劝。
转天，鬼子小队长登门，带来一个便衣，齐四认出就是那五个便衣之一，看样子来头不小。
便衣自称姓龙，龙梅今，就职日本特高科，此次前来派给齐四一个活，去唐庄经营周婆子的估衣店。
齐四问：“周婆子呢？”
“下落不明。”龙梅今口气意味深长。“我非常欣赏你，说话有分寸。”
齐四征求齐冬瓜的意见，齐冬瓜多机灵：“千载难逢的机会，跟日本人干活，吃香的喝辣的，就你着身子骨，你自己说，能干点啥。你已经上了船，没有日本人的命令，船不靠岸，只能呆在船上。”
龙梅今竖起大拇指，欣赏齐冬瓜这个比喻。
齐四说：“工钱咋算？”
龙梅今说：“按月发饷，待遇不低于保安队长，额外有赏，论功行赏。”
齐四说：“可以雇人吗？我需要帮手，起码有跑腿的。估衣买卖外出收购，铺子离不开人。”
龙梅今说：“我不干涉买卖，雇人，雇几个由你决定，绝对不能暴露身份。
龙梅今告辞，让齐四送一段，齐冬瓜知趣的止步屋内。
龙梅今交代齐四归他直接指挥，平日不必打探情报，本分做生意。如果有人找他联络，必须手持一颗核桃，上面有一个对穿的小洞，见物如见人。
齐四不厌其烦的追问，啥核桃，多大，老核桃旧核桃，万一看不见小洞怎么办。
龙梅今只说一句，拿到手里。
龙梅今走远，齐四原地发呆，心里**一般，他被鬼子选中，比耳目位置高级。此时不能做出格的举动，防止某个角落隐藏窥探的眼睛。
高胜不知从那冒出来：“看风景呢，这么雅兴。”
齐四大声说：“高队长公干。”
高胜说：“打了一圈麻将，输的精光。”
“给支烟？”高胜低声道：“山里队伍转移，汪平雨没进山，去了别的地方。”
齐四心跳加速，强制自己平静，掏出烟盒，递过去一支：“我去唐庄，接周婆子的估衣店。”
哧，火柴棍腾起一团火苗，周胜深吸一口，仰面说道：“还好，我以为你出不来了。”
齐四说：“下次发财带我一个。”
“我暂时不联系，有人找你使用备用暗语。”高胜呸了一口：“财迷鬼，那个愿意跟你耍。”
唐庄镇位于县城与黄鱼镇之间，从地名直观的会以为黄鱼镇大过唐庄，实际上黄鱼镇是一个小村，唐庄才是大镇，地理位置更不可同日而语。鬼子占领唐庄实施囚笼计划加强防御的同时将黄鱼镇作为防止游击队活动的一道防线，缓冲地带。
初春寒气依旧，路上许多百姓衣不蔽体，齐四站在门前，端个大瓷碗喝菜糊糊。
来到唐庄这几天，明显感到区别对待，没遭到搜查盘问，没人上门登记，仿佛一滴水静静融入唐庄。来之前齐四怕遇见熟人，可是熟悉的面孔消失不见，全是陌生面孔。
齐四很想了解山里的情况，无处打听，路人，邻里没人讨论时局。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恍如做梦，心急如焚。
他隐隐约约感觉鬼子快完了，秋后的蚂蚱蹦达不了几天，这种感觉很奇特，说不上什么原因，他就是这么觉得。希望见到汪平雨，汪平雨却不见踪迹，唐庄伪军很多加上鬼子满街晃荡。
太阳落山前，鬼子实施宵禁，店铺纷纷关门，齐四满不在乎，不能过于小心，粗枝大叶反而稳妥。
远处走来一高一矮，大人领个孩子，大人三十多左右，孩子约十三四的样子，一人背个包袱，衣服破烂，一看便知逃难而来。
齐四转身进铺子，这二人跟进来，大人开口道：“掌柜的行行好，给拿件衣服。”
齐四指着地面堆积的衣服：“随便挑。”
小孩子开口就把齐四惊到：“我叫小七，周婆子是我姨，我找我姨。”
齐四楞住：“周婆子把铺子盘给我，再没见过。”
小七眼泪汪汪：“我从山里来，投奔我姨，她不在，我没地方去。”
齐四敷衍道：“山里不好吗？”
一旁大人说：“山里闹饥荒，活不下去。”
齐四和周婆子关系，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周婆子四十多岁，利用齐四的茶楼走私，一步步将齐四拉下水，发展到向山里派遣特务，茶楼成了落脚点。齐四心知肚明假装糊涂，认钱不认人。按照约定，只要口称小七的亲戚，齐四予以关照，所谓关照无非就是多给一口茶水，提供日常用品，拿钱办事一分不少。
上级查明周婆子来自省城，丈夫投靠鬼子为非作歹被抗日武装铲除，指示齐四静观其变，争取打入敌人内部。
据说周婆子是唐庄警备司令周虎的远方嫂子，守寡多年。周婆子不是唐庄人，周虎当上唐庄警备司令兼保安团长，周婆子才露面开了这家估衣铺。
齐四一直认为小七是周婆子杜撰的名字，估衣铺根本没这个人，眼前突然出现自称小七的孩子，一时没缓过劲。
望着两人期待的目光，齐四说：“这位客官，你和他······”
“我叫林长河，是他义叔，山里实在混不下去，前几天鬼子扫荡，把**的队伍打跑了，我带他跑出来。”
齐四叹息道：“周婆子待我不薄，得到过不少好处，我不能见死不救，先住下，从长计议。”
林长河的意思准备长住，或者一到两个月，说话含糊不清模棱两可。小七比较干脆，一定要等到周婆子，除了周婆子没有亲人。
首先商量如何办理证件，这个手续不能忽略，一旦查出来后果不堪设想。齐四比较头疼，小七好办，关键是林长河，鬼子对青壮年查的严，
林长河取出贴身藏匿的一纸证明，竟然是省城警察局开具的，林长河是省城人，职业教员。
齐四领二人去维持会办理证件。
